譯者:程化
Charles:你跟我提到過“數字革命”這樣的話題。人們對“實體”總還是有需求,比如說,一本書,一本真正讀的書。總有些時候我們想要本書,因為有可能停電,或不能上因特網,或筆記本電腦電池耗盡,或就如Steward所說“請關上你所有的電器,我想要看完這本書!”,我們有時也產生這樣的感覺。你并沒有說,對老式學校、非數字化書籍的需求,將會與“數字化”需求相對立,但是,這種對立是否會發生?
Bill:我覺得人們對實體書籍的忠誠正在逐漸淡去。我認為不會有太多的人讀的書比我多,在我是個十幾歲的年青人時,我做過統計,發現我一周能讀17本書。我讀完了公共圖書館的書,讀完了整個家族的藏書。我們全家都一樣,都特能讀書。家里面有個40英尺長,8英尺高的書架,但還是到處都是書,因為書架已經塞滿了。當然,有的書我是不會用電子版來替換的,比如,第一版Arthur Rack ham插圖的莎士比亞《仲夏夜之夢》,漂亮極了,誰會舍得這樣的書?但你知道,我的書中,三分之二都是報紙的備份。我發現,通常如果一本書能讀一遍的話,它就值得讀十遍。但是,讀第一遍時,報紙備份還沒事;讀第二遍時,書脊就壞了;讀第三遍時,不少頁就松了。這些東西保留不長。所以,我很樂意把我所有的報紙備份數字化。至于設備,現在有些設備已經能做到刷新完一頁就不再需要能源。技術還在不停發展,我們不應該僅基于當前所看到的東西來判斷未來5年、20年什么是可能的。
Charles:讓我們再多談談“數字文藝復興”。
Bill:我認為,我們可能生活在過去500年中最令人興奮的時候。古滕堡技術帶來了巨大的變化,帶來了文藝復興時代。當然,所有東西磨合到一起花了數百年時間。但是,所有的一切都因此而變了,所有的商業模式、科學、技術、經濟繁榮、政治。想想看,如果不是有了散播信息的能力,法國革命、美國革命會發生嗎?你們管它叫美國獨立戰爭,但我是在英國受的教育,呵呵。英國的說法是,“革命者就是暴力者”,是吧?一邊認為是暴力者,另一邊認為是愛國者和英雄,事情往往就是這樣。順便說說,我認為美國人當年做的事完全正確,我希望我們蘇格蘭人當年保持獨立的時間也能更長些。蘇格蘭人在13和14世紀打了很多仗,確定了獨立地位,然后,富有的蘇格蘭貴族們出賣了我們的獨立。
扯遠了,總之,我們正處在文藝復興之中,我們的命運將比古滕堡當年帶給文藝復興的人的命運更加絢爛多彩。想想我們將身處其中的世界:所有的人互相連接!看看正在印度和中國發生的事情吧,看看技術帶來的變化。在這兩個國家的經濟中,某些部分實際上只比封建制度稍好一些。突然間,“嘭”的一聲,發生了炫目的、炙熱的變化,各種各樣的混沌開始演化。試著在俄羅斯開開摩托,或者哪怕是在俄羅斯的摩托中聞聞空氣中的味道,你都會感覺到那種混沌和迷惑。但是,只要堅持下去,最后發生的就是,人們開始有機會不管住在哪里,都能過上好日子。這是非常酷的事情。人們總是有這樣一些噩夢:孩子將來不會念書;世界會因為汽車毀掉。現在不是做這些噩夢的時間,現在是做美夢的時間。
我通常引用這段話,“我們自己有能力重塑這個世界。和今天相似的情況,從諾亞時代到現在,從來沒有出現過。”這正好描述了我們現在的情況。寫這段話的人是托馬斯•潘恩,寫于1776年2月14日,剛好在獨立宣言之前。我相信我們恰恰處在和當年同樣的地方:我們有機會重塑一個嶄新的世界。以前,我們從來沒有這樣的機會。現在,閱讀仍然是關鍵的挑戰。“聽”很容易就轉換到了數字化上,因為CD的質量提高了,當然,我們仍然在經歷商業模式轉換的痛苦——如何付費等等仍然是問題。音樂目前正在經歷著所有這些波折,但是,最終一定會找到辦法。“視頻”很容易也轉換到了數字化上,因為DVD的質量比VHS的質量要好。因此,音樂、視頻都轉換了。照片,還有多少人使用傳統照片?我打賭曲線看起來一定像這樣(用手畫了一個陡陡的下降的曲線)。
Charles:關于這點有人不太同意,他們說在照片上,你從數字化中得到的質量提高為零。而且,數字化的東西永遠也不可能達到向膠片中加入化學成分的魔力,從而形成的微妙的藝術的質量。
Bill:(撲哧一樂)是的,對。我妻子是個藝術家,畫家,她也是位攝影師。她有臺佳能1DS Mark II型的數碼相機,16.7百萬像素,可以加各種濾鏡。照片的質量足以制作幻燈。然而,不僅如此。嗨,化學成分帶來的魔力,都是些隱藏的神秘的東西。數字化編輯,對每個像素的控制,這些東西的威力要強上百萬倍,而且更加容易操作,你可以在計算機上做,不需要化學藥品,不需要暗房,也不需要試上25次、200次才能找到可用的東西,因為你能夠“回滾”。所以,我不認可“化學魔力”的說法。人們曾說,“嗨,汽車永遠也不可能替代馬車,瞧瞧汽車,前面還必須有個人拿著小紅旗帶路,又臟,又有味兒,又不可靠,你還不能像以前那樣,用它來給玫瑰施肥。”但是,僅僅15年,在美國,汽車就替代了馬車,成了主要交通工具。當然,馬兒確實美麗,你現在仍然喜歡看馬,還偶爾騎騎,非常偶爾。但是,你不會買匹馬作為主要交通工具,這已經成為奢侈品了。在攝影世界的頂端,可能有如你所說的這樣些人,(模仿這些人的口氣)“喔,我可是純粹主義者,除了用普通方法外,我還會用‘銀光盤’來操作”。好吧,沒問題,我有自己的生活,那可能是他們的生活方式,不是我的。
Charles:關于信息的獲取和創造,你認為在一個通過因特網互連的世界中,會發生得更加高效嗎?我認為這非常重要,對不對?
Bill:是的,絕對正確。讓我們從語言問題開始談。如果你想為非洲說Swahili語的孩子編寫一本教材,今天,你要做的是說服某個出版商,說你能夠賣出足夠多的書,比如,1萬本,從而足以支付出版、運輸等等費用。如果你想要編寫Swahili版本的電子書籍,你需要做的全部就是找個人把文字翻譯過去,然后一切就搞定了。我們美國人、英國人很容易從“英語中心”角度出發來看待世界,但是你知道,這個星球上絕大多數人不說英語,或者就算說,也是第二語言。我們必須從全球的角度,而不是英語世界的角度來思考問題。我認為,創建文字的不同外語版本比以前容易多了,便宜多了,發行上更是沒有什么費用。只要放到網站上,任何人,只要有電話線,或衛星連接,或手機連接,都可以下載。沒有延遲,只要你愿意,信息可以隨時更新。創建一個主版本后,隨時可以更新,不用擔心在老出版業中,為了更新10年前出的書,現在出另一個版本所需要的所有說服工作。所以,整個過程更加容易了。
Charles:確實如此。因特網新協議目前處于某種混亂狀態下,這是否引發出這樣的擔心:在信息領域會逐漸匯聚出少數幾個大玩家,他們控制信息,展示信息和存儲信息?他們比較像CNN,或者更合適些,像某個擁有好幾家報紙的巨大的發行人。總之是這類寡頭,只不過現在在因特網世界中。你擔心這類事情嗎?
Bill:沒有人會控制因特網。從因特網的標準來看,每個人都是這個大池子中的一條小魚。我是說,能想象“魯伯特•默多克打賭要控制因特網”這樣的事嗎?這個世界上還沒有這樣多的錢可以干這樣的事。從另一個角度來說,不要忘記因特網是個非常民主的過程,對于人們來說,我的內容和魯伯特•默多克的內容,以及CNN的內容一樣容易獲得。為什么人們去CNN而不去BillHill.com?那是因為CNN有良好的聲譽,人們知道去CNN自己能找到些什么,他們有更多的選擇,如此等等。但是這和“能夠操縱權力,操縱信息的流動”沒有關系。我沒有看到任何人在控制因特網。我認為我們都是小魚。微軟是一家巨大的公司,比起我加入的時候又大了4到5倍。微軟不會控制因特網,沒有人會這樣干。我們應該解決的問題是正確的民主形式。
Charles:是的,這是個好觀點。你提到過“數字化獨立宣言”這樣的東西,你是什么意思?
Bill:我認為,在這種快速膨脹的氛圍中,我們很容易迷失,比如,爭論“我們的民族、我們的科技比你們的好”之類的問題。你知道,總有各種混亂在不斷發生,很容易就深陷其中,變得挑剔和好斗。我認為現在需要的是,某個人要站到山頂上,插把旗,告訴大家,“這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。”1776年發生過這樣的事,美國國父們告訴大家,“這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”,憲法,民治,對不對?他們創造了美國獨立宣言,我認為這是份偉大的文件。當然,直到現在,其中一些東西還是沒有實現。因為我認為,在200年后,我們還是沒有做到每個人的權利平等。由此我們也可以認識到,態度的轉變比法律的轉變要慢得多,這些東西需要時間,你必須有耐心。人們很容易就會不耐煩,尤其18,19歲的年輕人更是如此,他們希望在今天或者明天就改變世界。呃,世界不會變得那樣快。
我相信的是,某個人必須要到山頂上插把旗,告訴大家,“這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。”我試著插了把旗,呃,因為我相信我們需要這個高層的目標。這是我的“數字化獨立宣言”,我希望大家可以來簽署它。
“我們認為如下的真理是不言而喻的。不管國籍、性別、信仰、種族、語言,或者其他可能的障礙如何,人人都有平等和不可剝奪的權利來創造、發布和獲取信息,從而追求幸福,實現生命、自由的全部意義。”
Charles:你如何看待匿名?
Bill:我認為匿名有好有壞。舉個例子。我是某報紙記者,寫了篇關于你的報道。當然,這報道在說謊,說你干了些可怕的、不誠實的事情。并且,如果我是坐在那兒上網的某個匿名的人,你如何追索?你起訴誰?你如何才能恢復自己的名譽?這比較困難。所以,我相信人們應該可以匿名獲取信息,但是,一旦你要把信息放到互聯網上,你必須有足夠的勇氣簽上自己的名字。說出來你是誰。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博客上。看看博客上發生的事情,比如,那個女人就收到了恐嚇信。如果寫恐嚇信的人必須簽上自己的名字和地址,你認為有多大的可能性這封恐嚇信還能發出?很對,零!我認為有個觀點很好,如果你相信某事,“嘭”(模仿蓋章的聲音),簽上你的名字,說出你是誰!你可以說“我要反對你。”,只要你喜歡,你可以反對我,但是,告訴我你是誰,從哪兒來。
Charles:那么,我們是否能推斷,你并不是個溫順的微軟人,對嗎?
Bill:不,不,當然不是。如果我覺得某事是錯的,我會告訴比爾,我以前這樣干過,今后還會這樣干。但是,你會知道反對意見來自我,因為我不用匿名,我不會這樣做,也從未這樣做過。對于你堅信的東西,自己必須有勇氣,你必須相信自己做的事情。如果你相信自己做的事情,你做的是正確的、可敬的事,即使你錯了,即使你的觀點不對,你還是會贏得尊重,因為至少你能說,“這是我相信的。”我們可以辯論,我可能會被說服自己是錯的。如果對方是個網絡上的匿名人,盡干言辭無據的事,那就無法說服我了,而且我認為那樣做對任何人都沒好處。掌握控制的范圍是另一個問題。如果每個人發電子郵件都要有一個經過認證的郵件地址,就相當于每個人都有了身份標識,這會導致可怕的控制,你稍稍想想就會知道這就帶來如何的濫用。但是,只有你知道每封郵件從哪兒來,每封單個的郵件都從哪兒來,范圍的控制才是可能的,對吧?這就是個兩難,因為有時又確實需要隱藏身份,比如,泄漏身份會導致生命危險,工作被威脅。但是,你確實不希望因為怕泄漏身份使人們停止談論。這里必須有某種空間。當然,反過來,像許多事情一樣,這樣的空間又會被濫用,人們想說什么就說什么;人們扮機靈,或者認為自己聰明到了可以操縱別人生活的地步。這些對所有人都沒有幫助。至少,那些當前正在這樣做的人應該停止,因為類似的行為不能再被強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