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著名美學家宗白華先生說過,“‘舞’是中國一切藝術境界的典型。”綜觀中國古典藝術,無論繪畫、書法,還是雕塑、建筑,無不流露出舞的韻味。如敦煌的壁畫,線條、色彩、形象無一不飛動、奔騰,虎虎有生氣,人像融化在線紋的旋律和飛騰的舞姿中,他們不同于希臘雕塑者重在一個由皮膚輪廓所包容的體積,而是表現出克服地心引力的飛動旋律。他們不同于西方油畫中的天使要靠翅膀的扇動才能飛翔,中國藝術則靠生命的活力飛騰,把自身融化到自然中去,以實現“天地與我并生,而萬物與我為一”的境界。
日本人對美有著極致的追求,講究幽玄之美、短暫之美,日本影片《春之雪》(原著:三島由紀夫;導演:行定勛;主演:妻夫聰目、竹內結子)一如既往地沿襲著我們以往看到的電影《春琴抄》、《千年之戀》、《陰陽師》中的古典美學精神,俊男靚女、精致的服飾、優美的畫面……在華麗旖旎的氛圍中上演一出哀婉的愛情劇。
《春之雪》講述了日本大正時代一對貴族青年男女的愛情悲劇。聰子一直喜歡與她青梅竹馬、小她兩歲的清顯,長大后的清顯卻因自負與高傲,對聰子若即若離。在得悉聰子由天皇賜婚,即將嫁與治典王時,清顯以公布情書為要挾,與聰子秘密在旅店幽會。聰子懷孕,為掩蓋丑聞,不得不遠離東京,去大阪流產。末了,聰子在尼姑庵出家,發誓永不見清顯,而醒悟過來的清顯屢屢求見不得,病入膏肓……
主演妻夫聰目、竹內結子形象清新靚麗,是目前日本當紅明星,相對曾經的最佳“情侶檔”三浦友和與山口百惠,妻夫聰目和竹內結子氣質上偏洋氣,五官略顯歐化,并不是古典的美男美女。好在妻夫聰目與竹內結子表演生動自然,以青春的魅力,彌補了自身條件的不足。
《春之雪》無處不彌漫著日本式的雅致細膩,誠如三島由紀夫原著中所流露的“柔弱纖細”之美。
影片的開端,便是童年時的聰子對著清顯唱頌和歌:“初春之原野,為君摘嫩菜,漫天之白雪,輕沾濕衣帶……”屏風后的聰子父親卻在與女仆偷情。一邊是純真童趣,一邊是行云布雨,兩種極端的情致交匯在一起,形成日本式美學意境。
在情愛鏡頭上,《春之雪》借鑒了浮世繪春宮圖的風格。聰子與清顯的幽會鏡頭,像是被人偷窺著,只是一片白嫩的脖頸、一雙幽怨的眼睛、一個柔婉的手勢,便是“此時無聲勝有聲”,似夢似幻,如進了太虛幻境,讓人繾綣不已。在第一次合歡之后,聰子在那明媚的陽光下低吟了一句“天氣和煦,視而不見”,當真是“男的廢了耕,女的忘了織”。
影片中的每一幅畫面基本都是凝聚了日本美學意蘊,碧湖、青松、紅楓、竹林、回廊、藝妓扇舞、古畫……聰子每一次出場的服飾,不論是古雅的和服,還是時髦的西洋裙,無不色彩艷麗,美輪美奐,而最后聰子穿一身白衣出家,又顯現出日本美學中艷極而素的旨趣。而清顯夢中出現的那斑駁的水影、小舟上的棺材、偶人的婚禮……這些都明顯表現了日本傳統文化中神秘的幽玄之美。
影片末尾,清顯又一次做夢,夢見遠處瀑布飛流直下,涓涓河流徜徉,他的《夢日記》放在巖石上,旁邊是青青小草,兩只蝴蝶迎風起舞……倒讓我想起了我國的《紅樓夢》、《梁?!罚Z寶玉的前身是頑石,林黛玉的前身是一株極盡裊娜的絳珠草,梁山伯和祝英臺最終化蝶雙飛……
盡管清顯沒能在尼姑庵見到聰子,但他仍然相信“冬雪融盡,春暖花開的時候,我發現我們的距離比想象中近了……”相較日本古典美學中“花的生命是短暫的,而人世的苦難是漫長的”那種悲涼的氣氛,《春之雪》可謂是一個光明的結局。這既是導演行定勛賦予三島由紀夫原著新的意義,也是日本電影人對傳統文化的一種提升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