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摘錄自于丹《論語》心得
孔子在給學生講課的時候曾經很認真地跟他們討論過君子的問題,他說:“君子道者三,我無能焉:仁者不憂,知者不惑,勇者不懼。”(《論語·憲問》)
孔子一上來很謙虛, 說“不憂”、“不惑”、“不懼”這三點自己做不到。
什么叫“仁者不憂”?
就是說,一個人有了一種仁義的大胸懷,他的內心無比仁厚、寬和,所以可以忽略很多細節不計較,可以不糾纏于小的得失。只有這樣的人,才能真正做到內心安靜、坦然。
什么叫“知(智)者不惑”?
在區區半個世紀之前,一個人一生可能就在一個單位,婚姻基本上不會有任何變動,從小到老可能就住在一個大雜院里。人們的煩惱可能是生活的或然性和可選擇性太小。
但在當今社會,我們的痛苦不是沒有選擇,而是選擇太多。這是一個繁榮時代帶給我們的迷惑。
我們無法左右外在的世界,只有讓內心的選擇能力更強大。當我們很明白如何取舍,那么那些煩惱也就沒有了,這就是孔夫子所說的“知者不惑”。
什么叫“勇者不懼”?
用老百姓的話來說就是“兩強相遇勇者勝”,也就是說,當你的內心足夠勇敢,足夠開闊,你就有了一種勇往直前的力量,自然就不再害怕了。
一個真君子做到了內心的仁、知、勇,從而就少了憂、惑、懼。
增強把握幸福的能力,正是學習的終極目的。
孔子說:“古之學者為己,今之學者為人。”(《論語·憲問》)古人學習是為了提高自己,今人學習是為了炫耀于人、取悅于人。
真正尊崇學問的人,他的學習是為了人心靈的建樹。從書本上學,從社會上學,從小學到老,無非是學習一種把握幸福的能力。
而“為人之學”又是什么呢?它是把學到的知識當成工具,當成一種技能,以之謀一份職業,為自己謀一份福利。
孔子曾經直截了當地跟他的學生子夏說:“女為君子儒,無為小人儒”(《論語·雍也》)。就是說,要想著提高修養,不要老惦記眼前的一點點私利。
孔子從來不說做君子就要像誰誰誰那樣,在孔子看來,做君子就是做一個最好的你自己,按照自己的社會定位,從身邊做起,從今天做起,讓自己成為內心完善的人。因為只有你的內心真正有了一種從容淡定,才能不被人生的起伏得失所左右。
做好自己的事,當一個善良的人,這是《論語》對于君子的第一條界定。但是不是做一個善良的人就可以稱之為君子了呢?還不是。
做一個內心完善的善良的人,是成為君子的前提。但僅有這個是不夠的,孔夫子心目中的君子,不僅是一個好人,還要是偉大和高尚的人,他要胸懷天下,奮發有為。
孔子曾經說過,“士而懷居,不足以為士矣”(《論語·憲問》)。就是說,一個人如果成天想的都是自己的小家,自己的小日子,那么這個人就不能夠成為一個真正的君子。
孔子的學生曾子曾經說過:“士不可以不弘毅,任重而道遠。仁以為己任,不亦重乎?死而后已,不亦遠乎?(《論語·泰伯》)”
這樣一份擔當,后來就演化成了中國儒家人格中所謂的“天下興亡,匹夫有責”。
中國人的人格理想很有意思,儒家和道家從來不是徹底分離的,而是人格理想的兩端。用林語堂先生的話來講,中國每一個人的社會理想都是儒家,而每一個人的自然人格理想都是道家。
這就是我們經常的一種表述,叫做“窮則獨善其身,達則兼濟天下”(《孟子·盡心上》)。一個人在顯達的時候能以天下為己任,而在困窘之時還不放棄個人修養,還能心懷天下,這就是君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