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osted on 2008-08-21 19:17
Condor 閱讀(530)
評論(0) 編輯 收藏 引用
李國棟床上堆著書,每天晚上睡在榻榻米上,讀書讀到凌晨一兩點,讀到兩眼充血,像針扎一樣痛苦,才把書放開。蜷縮到榻榻米上,用繩子把左腿跟一只桌腳綁在一起,熄了燈睡覺。
“這樣一來,我一翻身,扯不動腿,就會醒過來。醒過來就馬上爬起來繼續看書——今年是第三年了,再考不上,就要當兵去了!”
高考前,李國棟很平靜地這樣解釋他的生活方式。他消瘦的臉頰上浮著一層暗暗的青氣,眼白里滿是一條條細細的血絲。講話的時候,眼神渙散,不知道他在看哪里。
“為什么不換個讀書方法?這種煎熬式讀書不是效果很差嗎?”
他搖搖頭:“我不知道還有什么別的方法。”
“為什么不找其他出路?不上大學,去讀職校或學技術?”
他開始咬指甲,每一片指甲都咬得爛爛毛毛的:“不行,我非讀大學不可。”
李國棟后來仍舊落了榜,但是也沒去當兵。他在精神病院里住了兩個星期之后,有個晚上,偷偷吞了五枚大鐵釘,從七樓的陽臺上跳下來,剛好掉在垃圾車旁邊。
麥爾教授對老鼠很有興趣,曾經做過這樣的實驗。
他把老鼠聚集在一個平臺上,讓它們一個個往下面兩個門上跳。跳向左門,它會碰得鼻青臉腫;跳向右門,門就會打開,門后是甜美的乳酪。小老鼠當然不笨,訓練幾次后,就快快樂樂地往右門跳去,不再摔得一鼻子灰。
可是,就在小老鼠的選擇方式固定了的時候,麥爾把乳酪從右門移到左門。本來以為可以飽食一頓的老鼠現在又碰得鼻青臉腫,它不知道客觀情勢已經改變了。幸好,摔了幾次后,它又漸漸熟悉了新的情況,原來乳酪在左邊!
問題是,麥爾又有了新花樣。他把門的顏色重新漆過,把乳酪一會兒放左,一會兒放右。老鼠在新的習慣形成之后,發覺原來的方式又行不通了,它必須不斷地適應新情況,不斷地修正自己的習慣行為……
終于,老鼠變不過來了,它的下一個反應就是“以不變應萬變”。麥爾發覺,在應變不過來的時候,老鼠“擰”了,開始固執起來,根本就拒絕改變方式。譬如說,如果它已經習慣于跳向左門,你就是把乳酪明明白白地放在右門上,讓它看見,它仍舊狠狠地往左門去碰腫鼻子,愈碰就愈緊張。如果實驗者在這個關口繼續強迫它去作跳左或跳右的抉擇,老鼠就往往會抽筋、狂奔、東撞西跌或咬傷自己,然后全身顫抖直到昏迷為止。換句話說,這只老鼠已經“精神崩潰”了。
于是,麥爾教授歸納出導致老鼠“精神崩潰”的五個階段:
首先,對某一個難題(左門或右門),讓老鼠逐漸培養出一種應對的習慣來(選擇右門:右門有乳酪)。
第二個階段,客觀環境改變,老鼠發覺慣有的方式已經不能解決問題,因此感到恐懼。
第三個階段,不斷的焦慮與挫折、失敗之后,它就固執地以舊有的方式面對新的情況,不計后果(就是看見乳酪出現在右邊,仍舊往左邊闖)。
第四個階段,根本放棄努力(乳酪也不吃了,干脆餓死)。
最后,如果外力迫使它非解決問題不可,它就又回到它所習慣的舊方式(左門就是左門,非左門不可)。當然又碰得鼻青臉腫,餓得頭昏眼花。明明只要換個途徑就可解決一切,它卻固執地在習慣行為中飽受挫折與失敗的煎熬,最后以崩潰結束。
在垃圾車邊被清潔工人發現的李國棟是一只弄“擰”了的老鼠,我們的社會環境與教育制度是控制乳酪、制造難題的科學家。從前,大學之門是通往乳酪的門,所有的人都往那個門上跳。“士大夫”觀念深深地植入人們心中,因為我們發覺成了“士大夫”之后就有甜美的乳酪可吃。但是,在大家都習慣了這個方式之后,客觀情況卻變了,乳酪換了門。往“士大夫”那個門撞去,就會撞個鼻青臉腫,而且得不到乳酪。
可是孩子們繼續去撞那一扇門。做父母的也繼續鼓勵孩子們去撞那扇沒有乳酪的門。他們說“有志者,事竟成”;說“精誠所至,金石為開”;說“老天不負苦心人”。門的顏色變了,乳酪的位置換了,可是弄“擰”了的人固執地守著舊有的方式“以不變應萬變”。
一個人,也只不過是只有可能精神崩潰的老鼠。人生的每個階段里都有看似不可解的難題時時強迫他作出抉擇:考試失敗了、愛人變心了、婚姻破裂了、工作失去了,每一個難題都需要一個解決的辦法。究竟乳酪在左邊還是右邊?不管左右,當一個人不再能以“新”的方式來應付“新”的情況,當他不計后果,根本拒絕改變自己的時候,他就是一只弄“擰”了的老鼠,精神的解體只是自然的結局。如何能不受制于舊習慣、舊觀念、舊方法,如何不因搞“擰”了老去撞一扇沒有乳酪的門,需要的是彈性與智慧。
智慧,不正是人之所以為人,鼠之所以為鼠的差別嗎?